“中国企业和其他企业有很大不同。”澳大利亚建筑、林业、矿业、能源工会西澳分会秘书长雷诺兹谈工会对中国公司印象

　　　凯文•雷诺兹（Kevin Reynolds）身材不高，圆圆鼓起的小肚子，即使是坐在沙发上也难以隐藏。

      在回答提问之前，他先讲起了他的中国经历。

 　1978年，他跟随一个中国政府邀请的澳大利亚代表团来到中国，鞍山、沈阳、南宁、广州、上海、北京，这一圈跑下来，成为他此后了解中国的基础。

　　雷诺兹是澳大利亚建筑、林业、矿业、能源工会（Construction Forestry Mining Energy Union，下称CFMEU）西澳分会秘书长，这个工会是澳大利亚三大工会之一，拥有14万会员。

　　2010年11月的一天，雷诺兹在珀斯的办公室接受本刊记者采访。

　　他说，工会与中国的工作关系，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，工会组织领导人还有幸见过毛泽东、邓小平等中国领导人，雷诺兹自己则只能在天安门看看画像。

　　“世易时移，个人与国家都在变化。我后来没有再去过中国，但是理解中国的发展。”雷诺兹说。

　　时下最令雷诺兹关注的中国问题，是在澳大利亚的中国工人。从四五年前，当中国人开始计划在西澳投资、建设和运营铁矿时，代表建筑工人利益的CFMEU就担忧来自中国的劳工会影响到本土劳工市场。

　　争议最大的就是持有澳大利亚475类签证的劳工。

　　根据澳大利亚规定，这类签证持有人可以在澳大利亚最长工作三年，以后还有机会转为申请永久居留权。不过，这类签证的申请人必须有亲戚或资助人担保，在澳大利亚工作工资等待遇也不得低于平均水平。

　　雷诺兹和当地工人担心的是，中国工人会以低价优势抢了当地人的饭碗，比如拿比当地人低的工资——尽管这样的工资肯定比在中国国内高很多，或者住宿、安全、休假等方面条件没有达到当地工人的水平。

　　为此，工会派出代表常驻在矿区附近，监督工人的居住条件和安全等待遇情况，以保证工人获得平等待遇。不过，由于法律禁止工会代表进入矿区，所以工会往往也有力不从心之感。

　　一位在珀斯当地工作多年的华人告诉本刊记者，尤其在近几年矿业大繁荣、劳工十分短缺的情况下，工人提出要求一般都会得到满足，所以工会在开展工作时并不那么得力。

　　尽管如此，到澳大利亚的中国企业却不能对工会的力量掉以轻心。

　　根据澳大利亚法律规定，工人可以委托工会作为代表与雇主公司进行“企业合同谈判”（Enterprise Agreement Bargain），一般每三年一次，对每年工资的上涨幅度以及其他待遇条件都有明确约定。

　　如果工会得到工人的支持越多，自然与企业谈判的力量就越强，而企业面临的压力就越大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工会主要关注中国工人的什么问题？

　　雷诺兹：我得告诉你，我们一直很小心，确定我们的会员避免遭受种族歧视。换句话说，我们不是说不要中国人、菲律宾人或新加坡人，而从英国来的工人就可以。我要说的是，他们都是一样的。目前，在澳大利亚持475签证最多的来自英国。

　　中国签证劳工的问题在于，他们语言不通，担心而且相信如果对食宿、工资、工作时间和工作安全等提出投诉的话，会被雇主遣送回国。这是不对的，其实雇主不能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是否收到过工人的投诉？依我所见，他们在澳大利亚的待遇远远好过在中国。

　　雷诺兹：工人在澳大利亚的待遇比在中国好，问题是这个待遇低于澳大利亚的工人待遇。我们工会的目标是所有工人同工同酬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工会是否要与工人达成协议，才能够代表工人？

　　雷诺兹：不是，澳大利亚规律规定，不论是否属于工会会员，都应该得到这个国家适用的工资。这也是关于475签证的法律。你不能付给475签证工人比澳大利亚工人低的工资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目前这个工资标准是多少？

　　雷诺兹：取决于工人在什么地方工作。如果是在城里，有的可能不超过每周1500澳元（约合9901元人民币）。如果是在北面（矿区），每天工作12小时，一周至少工作六天，能挣到每周3000澳元（约合19802元人民币）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中国企业是否与其他来投资的外国企业有很大不同？

　　雷诺兹：毫无疑问，有很大不同。我与中冶的管理层见过，努力想说服他们应该与工会达成协议，但他们不想。现在，必和必拓、力拓都有工会协议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工会对此做过什么调查吗？

　　雷诺兹：是的。我们有两名代表长期在卡拉萨（Karratha，距离中信泰富在西澳中澳铁矿项目最近的一个小镇，亦为当地矿区的中心镇）。我们还发现所有东西都是在中国制造，然后运到澳大利亚来，对此我们坚决反对。我们认为，凡是能够在澳大利亚制造的，都应该在当地制造。如果不能赚钱，他们就不会来了。如果来了澳大利亚，就应该遵守这里的法律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从外国进口并不算违反澳大利亚法律吧？

　　雷诺兹：不违反。我并没说他们这样违反了法律。我们所说的是，希望澳大利亚政府对进口进行限制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工会这边如何来接近中国公司，使中国公司接受工会？

　　雷诺兹：我们希望中国公司来到澳大利亚，让工会代表工人来与他们签订劳工协议，保证他们引进的工人得到法律所规定的待遇。不仅仅是矿区，在市区里也同样。两周前我们碰到一件事，有不少装修工人的工资比法律要求的低很多，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，让公司向这些工人支付了按规定要求的工资。我们准备雇佣能讲中文的人，还准备做更多的事情，比如发行中文的刊物、印刷品，向工人宣传政策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我也听到一种说法，由于目前澳大利亚劳动力紧缺，工人们的要求很容易得到满足。这样工会是不是很难开展工作？

　　雷诺兹：问题出在475签证工人，他们是在雇主的资助下来到澳大利亚，所以会担心可能失去资助而被迫回国。如果没有资助人，移民部门只给他们28天来找新的资助人。所以，他们不敢说话。我们碰到过一件事，12个中国工人挤在一间屋子。而法律规定的是签证工人必须获得一定的住宿保障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你需要经过公司的批准去跟工人接触吗？

　　雷诺兹：我们只能在工人不当班的时间与工人谈话。我们不能进入营地，所以只能在营地外与工人谈话。我们在晚上举办烧烤，提供喝的，吸引工人到营地外面来，然后这样才能交谈。这是最近四五年才有的规定，以此之前，我们是可以进入矿区与工人谈话的。

　　财新-《新世纪》：报纸报道澳大利亚联邦政府计划放松对外来劳工的政策限制，以解决劳工短缺问题，工会对此持什么立场？

　　雷诺兹：在澳大利亚西部劳工短缺，但是在东部墨尔本、悉尼有很多失业者，政府应该提供经济援助让这些人转移到西部，给他们提供机会。